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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和在大陆的人,为什么都感觉香港经济不行、看不到前途了呢?不如来看看这篇来自一位从1993年就去香港教书在香港待了二十多年的朋友,他眼中的香港经济,八妹个人认为分析得很有一些道理 ,推荐阅读。
文 / 王缉宪
来源/市政厅(公众号ID:shi-zheng-ting)
1993年到香港教书,一呆就是二十几年。香港已经成了我的第二故乡。这二十几年,加上在1980年代后期在香港大学读研究生的时间,我亲历了港英政府时期、香港的回归,然后看着香港一步步走到“占中”,再到打着“本土”旗号搞港独的团体出现的今天。
近来,香港经济眼见越来越不行,各种指标——包括港人常常引以为豪的“自由经济”竞争力排名,开始下跌。甚至,我们普通人都能感受到的一些“指标”也在下滑。比如,下了飞机等行李的时间越来越长,各种消费服务越来越贵且质量下降——在一个全新的影院花80元看个新电影《北京遇到了西雅图之不二之恋》,居然断片10分钟(这是我在香港居住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
当然,我的这种描述,比起最近见到的常住广深者所撰文章中的香港,已是轻描淡写得多了。在他们看来,香港在经济发展和政治形态上已全面落后:经济上,在制造业离开、又没有高科技接力发展的情况下,过度依赖地产和服务业,已经无法有未来;政治上,因为被西方长期洗脑,无法真正实施一国两制,更无法与内地融合;民众眼看着被大陆赶超,仍然孤芳自赏,看不到自己的问题。结论是:回头是岸,与深圳联手发展一个港深大都市,才是有想象力的明天。
我以为,他们的确代表了不少深圳甚至内地很多人对香港的看法或印象,就是:香港被深圳超过指日可待(就是这个词所内含的心态);香港若不幡然醒悟,就不可救药。但我觉得,这不是香港的现实,而是对香港的偏见。而这些典型的偏见,来自他们可以看到的关于香港的报道及他们短期到访香港留下的印象。作为一个普通的、久居香港的市民,以及比一般香港市民更了解内地的学者,我想与大家聊聊我对今天香港的认识与看法。
先谈内地朋友最关心的经济方面。
按内地的习惯,我先从GDP说起。2014年,人口730万的香港的GDP是2910亿美元,人均GDP(PPP)是52,552美元 [对比:新加坡78,958美元,上海29,156美元(2015年PPP),北京30,241美元(2015年PPP)];没有找到深圳的可比数据,但深圳南山区2014年的人均GDP高达49,000美元(如果用PPP算,高过香港)。
香港过去十年经济增长速度虽比中国大陆低不少,徘徊在2%到5%之间(2015年为1.9%),但纵观过去40年,香港经历了制造业带动的经济起飞、从制造业进入服务业主导结构的平稳过渡、新结构下再上升这样三个阶段 (见图一)。
数字也清楚显示,香港经济起伏是外部经济决定的:每每世界经济出现波动——比如1997年的亚洲经济危机和2008年的世界金融海啸,香港都跌个底朝天。但从较长的时段看,香港在自己的制造业转移到中国内地以后,一直依托着中国经济增长的走势向上,特别是享受了“自由行”消费带来的直接收益(后面再细谈)。
其他一些指标,例如百分之三的失业率、百分之四左右的通货膨胀率、政府负债占GDP的比重为33%等,皆显示出,香港经济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属于很健康的,尤其考虑到她已成为一个发达水平的经济体,在如此风高浪急的十年中继续以2-4%的增长率前行,已经很幸运。
香港国民生产总值(GDP) 总值(线状)与增长率(柱状)历年变化
那么,我们在香港和在大陆的人,为什么都感觉香港经济不行、看不到前途了呢?
我觉得有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我们通常会将香港与新加坡和中国内地(或其中的城市如深圳、上海、广州)做比较;比较的结果就是香港在爬行,新加坡和中国内地的主要经济城市都在猛进。比内地城市经济增值慢,好解释,一句话,发展基数不同。与深圳比,深圳有一个非常棒的方面,就是把高科技、互联网经济搞上去了。这两点,香港根本不是对手,主要在于,从一开始,两者就没有向同一个方向发展。就像一个是世界游泳新冠军,另外一个是帆船赛明星。
香港没有庞大的互联网市场是事实,香港政府没有及时投入去发展IT也是事实。还有一个比较,就是把新加坡放进来一起比——从本世纪开始的15年,新加坡把香港甩了一大截,人均GDP竟然高了近50%!为什么?直接与根本的差别,就在新加坡有很强的高科技产业和石油加工工业,而这两个行业的产品在过去十几年间都越卖越贵,新加坡币对美元也越升越有(直到最近才回落了一些,而港币是和美元挂钩的)。
与此相反,香港经济越来越依赖旅游,游客还越做越低端(自由行逐渐从中国大都市开放到二三线城市,这里的内地游客消费支出主要在购物,而不是酒店美食和观光,见后面的讨论),香港话叫做“旺市不旺财”。
港口也是,越来越多的是低收费的中转集装箱(从2000年的占总吞吐量的30%增加到2015年的70%),陆路直运的高收费的生意,以及在香港有开箱物流增值服务的转口贸易箱,都越来越少。一般老百姓未必注意到,世界最大的集装箱码头经营商和记黄埔,其实早在2008年金融海啸之前就把其香港葵青码头的主要股份卖给了迪拜港务集团。
也就是说,香港虽以其非常高的效率处理着增加的流量,但每个单位的流量(集装箱)带来的增值却越来越小:城市的主要经济支柱进入了效益递减的通道。这其中间接或称作深层次的原因,就是香港在需要转型发展高科技的年代,没有像“新加坡公司”那样,在政府引导下整体投入并向着新经济转型。不可否认,不论回归前还是回归后,香港政府都没能下决心改变“积极不干预”政策,因为该基本“市策”被认为是香港过去经济成功奇迹的基石之一,直至去年梁振英提出将这个政策调整为“适度有为”。过去这么多年坚持该政策的结果,就是市场(其实就是主要投资者或本地大资本家和财团)不认为香港会在高科技等明日工业中有前景,因为香港是这样一个缺少研发传统的经济体,而这类工业的初期又需要政府大力扶植,于是资本便选择走向中短线回报最好的服务业、旅游业、房地产,以及将大量资金投放到中国内地以及近来的东南亚、越南等地。
这样做的后果,有显性的,也有隐性的。先说显性的。
香港过去这二三十年,没有再出现哪怕一个新的大企业,但却聚集了大量跨国公司的区域总部(特别是金融和其他服务业的)。而原来的大企业,比如和记黄埔、新鸿基、东方海外等,则主要到中国内地或其他国家投资,中小企也成批涌到珠三角建立出口加工业,去挣政府出口退税的钱。
慢慢地,香港本地企业的宏观结构特征,导致越来越少的晋升机会。同时,香港需要到内地工作的机会越来越多,但很多富三代们甚至90后们,总体上都不愿到香港以外的地方工作,而宁愿留在香港做些有一搭没一搭的事情。每年升职机会不多,但跳槽的人很多,据称也是人们对今天社会不满的起因之一。
另一个更显性的变化,当然是旅游业从满口日语到“驱赶蝗虫”。铜锣湾的著名日本崇光百货公司(SOGO),在1990年代,要求每个服务员都要会用日语交流;到了2000年代,不论崇光还是莎莎,不仅售货员普通话流利,顾客中也几乎见不到几个说其他语言甚至粤语的人了。听旅游界的人士讲,不少就业前途不太好的一些新移民,抓住内地游客这一商机,大量进入导游业。这既是好事,也成了麻烦。好在解决了就业,特别是低端就业问题,麻烦是,他们没有接受过很好的培训就上岗,还急着挣大钱,于是各种招数都使出来了。我们在报上常常见到的一些欺负游客的事情,恐怕只是冰山一角。旅游业从业员的培训和旅游业管理跟不上需求,不仅害游客,更害了香港!
再谈谈什么是“积极不干预”政策下市场选择带来的隐性转变。据香港贸易发展局的一个专项调查,香港企业在中国内地的离岸投资于2013年产生的增值量,已超过香港当年的GDP总值。也就是说,香港资本在香港之外再造了一个香港。我们不知到底这部分GDP产生的利润有多少回到了香港来消费,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它们没有被计算在香港的人均GDP中,也不在人均收入中。从香港经济指标表现上看不到的这一巨大财富,也许是香港贫富悬殊的隐性原因之一。
香港这个号称世界“最自由的经济”(张五常、弗里德曼语,及一些机构的排名)中另一个隐性的东西,就是税收的转嫁。香港的个人所得税(薪俸税)和企业所得税(利得税)都很低,分别是不高于15%和16.5%。而货品进出口除了极少数的烟酒一类限制品外,都是免税的。资金来往也是自由的,因此对投资者有吸引力。
低税率的政府靠什么养活自己、养活公务员,进行公共设施的投资建设与维护开支?一个财政重要来源,就是卖地、地租,以及对已经卖出的土地使用权收取根据市场波动调节的物业租金——差饷。差饷是就房产物业征收的税项,是一种间接税。差饷是按照物业的应课差饷租值再乘以一个百分率征收,该租值是假设物业在指定的估价依据日期空置出租时,估计可取得的合理年租而计算。目前的差饷征收率为5%。而差饷占目前政府收入的5%左右。
卖地与其他与土地相关的收入包括地价收入、印花税(即物业买卖税)、差饷,还有政府在土地方面的投资。从2015年的情况看(图二),仅地价收入和印花税两项,就占到政府整体收入的四分之一以上,加上差饷,就达到30%以上。
香港特区政府的收入来源。图表来源:香港特区政府2014-15年度预算案 http://www.budget.gov.hk/2014/chi/highlights.html
我为什么认为,作为政府收入的一个主要来源,卖地是一种隐性的税收转嫁呢?因为其实,经由“地产商->商场业主->超市经营商”这一通道,差饷、地租、物业和地价的成本,都暗中转嫁到我们在超市买到的每一件产品上。剪个头发或看场电影的费用里,也都含有土地和物业的税金。香港为什么几个超级大企业都是地产商?我觉得,他们很早就看透了这个制度最脆弱的地方:这个收入来源靠土地的政府,必须继续很珍惜地把土地吊起来一点一点卖,并且绝不希望甚至某种程度上不容忍地价和物业价格向下走。这种依赖土地经营城市的方式,从香港蔓延中国内地很多城市,是利是弊见仁见智。
香港政府长期执行这种积极不干预政策的后果,从经济结构上说,导致了香港与深圳如今进入两个完全不同的轨道。我在最近的一个会议的发言中指出,深圳与香港差别(不是差距)越来越大,是指这两个城市的经济结构、在全球经济中的角色越来越不一样。深圳成功转型为一个以网络和电子科技为核心的制造业基地。相反,香港经济中仅有2.5%的制造业,主要是金器首饰、手表等传统高增值的产品,而九成以上的国民产值来自服务业,其中所谓高端服务业的金融占16%,贸易、运输与物流、旅游、商业与餐饮,多数都是中低端的。可以说,香港经济是以流通为本的服务型经济。科技产品的高附加值以及市场对像腾讯华为这类高科技公司的高估值,让我们一眼就看到深圳经济的成长性,以及在对比下香港经济的过气状。
当然,香港经济走到目前这种状态,完全归罪于积极不干预政策,并不恰当。我个人以为,还有几个原因也很关键,且常常不被人提及。
首先,是香港的重商传统。香港一百多年前开埠就是一个转口贸易门户。虽然香港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一度靠加工工业(制衣、玩具、电子为主)+国际海运业成为亚洲经济四小龙之一,进入发达经济行列,但这些主要行业靠的是聪明地将廉价及勤劳的人力与现成技术结合,并以灵活应对市场的能力打入国际市场。那个阶段也诞生了个别高科技企业,比如当今全球最大的半导体行业的集成和封装设备供应商ASM太平洋科技有限公司,但总体上,香港在技术领域一直是跟随者和应用者。最终,在本地经济中成长为巨头的,除了银行、地产,就是与贸易和流通(包括码头航运等)相关的企业,如和记黄埔和东方海外。1978年中国改革开放带来的机遇,更让香港的制造业几乎全部北上珠三角,留在本地并获得长足发展和提高的,多是从金融到物流到贸易的各种生产者服务业,它们成就了今天香港的世界级金融中心、亚洲最大交通枢纽以及物流管理中心的地位。这其实是在更高的层次回归了当年这个弹丸之地成为“香港”的使命——中国与外部实现贸易流通的商务门户。重商,才是香港骨子里的东西。
我1985年到香港读研究生的第一个月,就体会过港人那种经商感是“融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的:我到一个街市去买个装杂物的红蓝白条子那种塑料袋,一个看上去只有5-6岁的小男孩在那里看摊儿,他看我望着吊挂着的袋子在犹豫,就开腔道:“老小(即广东话老板),赶海(‘当然是’)买大的啦,大个那个嘚滴嘎(更实惠啊)!”
重商文化,靠在国际贸易中提供增值服务来赚差价,从帮助买家选择实物产品,到后来经营股票证券服务,本质是逐渐向高阶形式的贸易走。
让我试试总结一下这重商在日常生活中都意味着什么:(1)不太重视学历,够用实用就好。所以香港人读博士的很少,但企业里精明高手很多;(2)精于买卖,市场敏感度高,同时有很好的遵守合同的习惯与原则;(3)非常习惯从客户角度思考问题,从客户得到增值服务的满意中获取回报。这几点,从无名卖菜阿婶的行为,到上市大公司的举动,都是一样的。
这种重商的倾向,与瑞士这个800万人口的欧洲小国非常不同。为什么要拿瑞士来比较?香港汇丰以前的一位总裁在香港回归时曾建议香港转型为亚洲的瑞士。近来又有深圳的文章认为,香港与瑞士和新加坡比较,输就输在缺少制造业。而不能不提的是,瑞士人和德国人一样,有一种工匠文化,他们那种对产品精益求精、从产品制造中寻求利益和乐趣的精神,逐渐形成一种本地或本民族的文化。我接触到的瑞士人动手能力极强。即便是一个跨国连锁企业的CEO,对具体业务流程中的每个细节也都了如指掌,可以上手做示范,而且以此为荣,代代相传。但在香港,不论制衣厂老板还是打工者,有几个以这种工匠能力为荣代代相传的?相反,如我前面提到的看摊小童,一代传一代的经商者,到处都是,而且往往是从第一代卖东西的到第二代做金融证券的,伴随着香港在国际贸易中的角色升级。
除了政府不干预政策与重商精神,第三个影响今天香港经济结构的,是人才与教育。政府不干预市场,不特别扶植任何行业,导致人才自然向着本地回报最高的行业集中。根据我在香港大学20多年的观察,1980年代到2000年代,香港最好的学生大部分毕业后都集中到社会收入最高或最稳定的几个职业,它们是律师、医生(包括牙医)、金融业从业员和政府公务员。直到今天,当我们上课和判卷子时,还是可以看到,即便是地理系开的公共课,法律系和金融系的学生平均成绩也稳定地高出了其他人文或社会学科学生的成绩。
香港大学的牙科学系的学术排名高居世界榜首(根据2015年QS大学分学科排名榜),是全香港各个学科在世界排名中最高的。而人文和社会科学各个专业学生中的精英,最后也往往被政府、银行或国际大公司吸走。
香港的大学开始重视研究以及高科技相关的教育,大约是在香港回归前后。回归前,特别是香港科技大学建校前,香港的大学教育,就是为英国在这里实行统治的需要服务的。这里不需要搞研究,更不需要培养有创新精神的科技人才。哪怕是香港科技大学成立,也是1980年代后期考虑到香港从出口加工业转型的商业服务业为主的社会而设立。香港开始成批培养出自己的高新科技人才,基本上是回归以后的事。
但是,即便培养了一些科技人才,由于重商的结构,他们也未必能在本地做出成绩和大事业。不说不知道,今天成为世界无人机第一制造商的深圳大疆創新科技的创始人兼行政总裁汪滔,曾于2003年从华东师大退学,到港科大读电子与计算机工程系。2006年研究生毕业后,创立了大疆创新。汪曾经说过:“假如我没有去香港,便不会取得今天的成就。假如我留在内地或者去了美国,也不会创立大疆创新。”然而,虽然实现他创新思想基础的是香港,但实现他理想的企业却设立在了深圳。
这个案例,恰恰带出了我要提出的最后一点,就是香港地理位置和历史特殊性对其产业结构的影响。人们常拿香港与新加坡比较,因为两个都是所谓“city-state”。但事实上,新加坡早早摆脱英联邦、与马来亚闹翻而独立的时候,就奠定了它必须依靠其经济的独立,来确保其政治上的独立,同时依靠其经济上与国际强势国家的联系来确保其政治上的安全。因此,新加坡李光耀那种政府主导式的企业型国家,在推进经济时,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经济与全球经济的关系以及自己经济在未来经济中的角色。
相反,香港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前,靠着自己做出口加工业辛辛苦苦拼出了四小龙地位;但改革开放之后,特别是成立深圳特区之后,突然间,一个靠在廉价劳动力在珠三角建厂经香港转口的挣钱机会冒了出来。香港与新加坡不同,并不存在对身旁这个世界潜在超级经济实体的戒心。中国内地对香港,既是市场和服务对象,又是转口贸易的货源地。而且作为中国的一个城市而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对大陆的依赖,无论从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是“政治正确”的,尽管从香港“本土”来看,它在当时失去了发展高科技的压力和动力。香港特区政府的科技促进局到今年才成立,比新加坡晚了整整十五年,就是事实。
附带说一说另外一个有得有失、影响了今天香港政治经济情势的决定,即2003年香港经济遭到“非典”打击之后推出的的自由行。
2002年的时候,中国大陆到香港的游客占香港总游客量的41% (见图三)
香港“非典”前(2002年)的游客来源分布。资料来源:香港特区政府旅游局。
所谓自由行,是一个准许中国大陆居民以个人的方式前往港澳地区旅游的计划,自2003年7月28日起推行。一般情况下,只要在计划范围内的城市,就可以透过简单的特别签证手续前往香港及澳门,期间最多可逗留一周。现时,49个中国大陆城市的居民可以以个人身份到访香港旅游。以2014年香港的过夜旅客统计数据看,平均每一个内地游客在港的消费额达到7000多港元,高于大多数其他地区的游客。他们在年龄构成、职业构成方面,都与其他地区来的游客很相似,但在消费内容上差别极大。内地游客将不到三成的钱花在吃住上,七成以上的钱花在了买东西上,而国外游客通常将四成以上的钱用在住酒店方面,而在购物方面则是二至四成不等 (见图四)。
2014年香港过夜游客消费分类统计。资料来源:香港旅游统计简报。
今天,内地游客总量已达到每个月300万左右人次,占到每月410万游客总量的七成多。内地游客生意迅速膨胀,以及相应与众不同的消费方式,像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它给经济发展正在失速的香港打了一支强心针,即便真正带来的GDP不一定很高,至少解决了很多技能不足人士的就业。但另一方面,从著名的奶粉限购政策到网上网下狂骂“蝗虫”的情况,处处反映出短期内不少本地人难以接受如此大量内地游客访港在切身感受上带来的种种冲击。
有内地经济学者指责香港限制每人只准带两罐奶粉,是对香港这个号称世界最自由市场的莫大讽刺。我倒是觉得,更讽刺的还有两件事。一个是为什么要到香港来买本来国内就有得卖的外国奶粉?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市场有问题?另一个是如果真有纯粹的自由市场存在,为什么还限制自由行的人数?这说明,自由行政策本身,就是香港并非一个完全的自由市场的铁证。而今天天嚷着要加强对自由行控制的某些港人,同时也是在不同的场合天天说着彻底市场经济最完美的那些人,这不是一个更大的讽刺吗!当然,这讽刺对香港并不重要,更重要的和意想不到的是,自由行竟然激化了香港内部的冲突,恶化了陆港两地关系。
不论制造业全部转移到了珠三角甚至越南柬埔寨,还是每个月三百万的内地游客,都反复在证实着一个简单的事实:香港从来都是一个外向依赖型的城市经济。香港不过是一个730万人口、1100平方公里土地的城市。让这样一个城市活好,让香港市民活好,并不需要考虑重新构造什么“合理产业结构”(第二产业不能少于百分之……),但需要维护一个长期、多元的对外网络联接。近20年,这个联接越来越偏重于从与内地交往中获益,这似乎是必然的,但也正正因为如此,香港似乎正在不知不觉地忘记发展自己的国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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